十三、我们的目标是!
潮田渚和赤羽业没有对视,也没有对话。他们一个沉默地点上游戏登录界面右上角的红叉,一个掏出了移动终端,伸手划着屏幕。
“事情很简单。”最后是赤羽业先开了口,“一个土豪玩家醉酒后去游戏内发泄,在NPC集中居住区内动手杀人,并将过程全程直播。”
“他直播时,有人在弹幕中提到你,他大言不惭地表示坐等你上门,直播开到现在。”
“而更多的争论则是由于价值观不同而产生的激烈辩论。”
赤羽业语气平静地说完。
潮田渚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望向了对方的眼睛,发觉彼此的眼中皆是深邃得不见眼底。
“业君觉得呢?”潮田渚淡然开口,“按照《和平年代》的数据来看,二十万条性命,相当于一个九等星球。”
《和平年代》的背景是人类追逐宇宙的征途,星球级别从一到九分级,一至三级为军政,四至六多半是仅次于首都星的繁华居民地,七到九依次相当于城市群、市级、县镇。第九星球在游戏中是相当于新手村的存在,由于游戏进程的迅速,新手玩家流量极大,大多数常在那边的都是NPC,玩家们从“出生”到离开,不会多看这些普通的NPC几眼,毕竟他们的星途可是星辰大海。
甚至有不少人吐槽,不就一个新手星球么,干嘛弄那么多NPC,真是闲得蛋疼。
“九等星球……”
虽然赤羽业不玩,但跟了这么多年潮田渚的直播,也对游戏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
“虽然是NPC,但二十万的数字,足以证明这人草菅人命,死有余辜。”赤羽业说。
潮田渚牵动着嘴角的笑有点苦涩。
虽然是NPC……吗。
“因为是制定好的数据,再怎样真实都是假的,所以不值得在意——”潮田渚重新打开了评论区,轻声念着上面的内容,“业君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屋里只有潮田渚按动鼠标的声音。
许久,赤羽业收好终端:“渚君,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潮田渚淡淡笑着应了一声。
他目送赤羽业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关上了房门,旋即倚着墙慢慢滑下。
还没有确定业君和那个人之间的关系呢,我这是在……
失望些什么啊……
深夜,漆黑不见五指。
月球已被污染严重的大气层全然遮挡,以中央军区为中心圆形辐射,由内而外路灯的亮度依次递减。A级居民区边缘,一栋不起眼的房屋内,仰面躺在床上的男人双眼紧闭,眉头死死皱着,间或发出一两声痛苦而急促的喘息。
硕大的球体在眼前旋转,视线疾速拉近,那是一颗星球,表面布满了黑褐色的体表。不,那不是山川、矿产亦或是醒目的建筑物,而是一条又一条肥硕的虫子……丑陋的巨型虫张开口器,一圈圈利齿上残留着鲜血和肉沫,还有一堆堆的残肢断臂,破碎的衣物上还别着仅剩小半碎片的勋章,再怎么努力都只能看清“星……盟”的字样。
周围传来破空之声,有许多人的声音在耳边环绕,或急切,或悲痛,或歇斯底里……
“不!……帅……停……”
接近着,熟悉的嗓音平静地响起。
“坐标…纳兹星北…落点…启动…程序…降落倒计时…”
一场肉眼可见的波动涟漪般散开,没有任何声响,没有片刻停顿,周遭的一切,血迹,残尸,巨型虫,以及波动的中心,那台冰蓝色的——
赤羽业猛地坐起身来!
白衬衫已被冷汗浸湿,黏在健硕的胸腹上,随胸口不断激烈地起伏着。良好的身体自我控制令赤羽业连声音都没发出半点,只有因情绪强烈波动而酡红的脸颊与胸腔内如锤般跳动的心脏暴露了他极其糟糕的状态。
赤羽业用力咽着唾液,以图润湿干涸的咽喉并平复飙升的心跳。约五分钟后他大致恢复了正常,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他向来得心应手。
他抓了抓头发,扯得自己的头更加痛了才放手。没有光源的封闭屋内,浑浊的空气混合着拟态草莓的甜味嗅着分外怪异,添上咸腥的汗水味道更让赤羽业的眉间拧成了一团。
“浴室。”
他嗓音低哑。
话音未落,墙壁上出现长方形的淡蓝色荧光,远远看去是扇门的形状。
赤羽业揉乱了头发,走向浴室的身影烦躁中带着一丝凝重。
大量的水蒸气从某个形状不可描述的花洒中喷涌而出,赤羽业打个响指,灯光亮起,简单的无框镜内映出男人眼袋浓重的脸。
水蒸气在镜面蒙上一层薄雾,一双宽大的手掌抹过,清晰的那片区域中显出了一双极具存在感的金棕色眼眸。
滚烫的水蒸气团团覆盖住头顶的样子有些可笑,赤羽业面无表情地等待自动服务的结束,直到一头鲜红如血的发柔顺地贴在他的头上,过眉的刘海垂下,又被拨开,掩盖了几分成年人的锐利,多了些许少年青涩的气息。
赤羽业冷冷地瞥了眼镜中的自己,旋即走回黑暗。他静静坐在床上,吐出“蓝色”的音节,霎时间,屋内亮起淡蓝色的光芒,幽幽的有些怪异。
赤羽业坐了很久,直到生物钟低语着黎明到来,这才赤裸着躺下,闭目休息。
失忆之前,也是这样喜欢被蓝色包围的感觉吗……
再醒来时,不多不少正好七点整,赤羽业盯着爬满了旧木头裂纹的天花板良久,最终轻笑出声。
他从不是被过去束缚的人,想要找回记忆也仅是为了更方便安心地生活——至少目前的确如此。而潮田渚,这个神秘的人,他七年来都未曾闪现过的回忆片段,在与潮田渚相处的短短几天内就接二连三地出现。
有什么像把小锤子不断敲着他的心口,沉甸甸的像在努力提醒他忘记的重要的事。可赤羽业又不愿被他所缠绕,他现在的确是这样想的,至于以后?谁管他呢,以后再说吧。
赤羽业自欺欺人地把嘴里那点咀嚼出的苦涩咽个干净,自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世界——他以为这就是他原本生活的地方,可种种事实与记忆碰撞,残酷地提醒他这不可能,他就好像被人强行拉扯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域,然而完全相同的语言,甚至建筑、科技都有着似曾相识的痕迹,又把他丢在了谜团之中。
而潮田渚——而这个他认识已久,最近才接触到的潮田渚,似乎又和其他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赤羽业思虑片刻,咧出个别有预谋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现在这难以捉摸的展开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继续接chi近han渚君,没毛病吧?
当然没毛病。
赤羽业伸个懒腰,戴了美瞳的橘眸半眯,颀长的身形像极了慵懒而危险的猎豹。
“嗯?”
他正要出门向着潮田渚的住所遛弯,终端传来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赤羽业妄图再蹭几口泡面的心里幻想,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翻出移动终端来。
“哼……又是中央军部吗。”
赤羽业仗着自己领先当代的超黑客技术和中央军部做情报交易顺便掌握全局也不是一两天了,习惯的很。此时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格式严谨的下单通知,随手点了接受,拇指在矩形屏幕上划动,想打开相册欣赏下这几天来偷拍的潮田渚照片。可惜潮田渚居所内的密保级别可媲美中央军部——不,甚至比那更高——不然赤羽业也不会仅放置磁场波动最为微小,却只能直播的摄像头。
没有自带录像功能的超清摄像头,都是辣鸡。
把自家的手工艺品嫌弃了几遍的赤羽业想了想,又从外套兜里将这个无辜躺枪的小家伙拿了出来,想试试能不能在此基础上做个V2.0版,再不济V1.2也成。
“……?!”
一瞬间,赤羽业瞳孔骤然缩近,当摄像头与他加了记忆中较为高级的密码锁的无线网路连接时,他的终端上倏地显出几行字来。
【早上好,业君。】
【今天上午我有事情,不太方便和你一起开直播。】
【如果想要过来找我的话,可以在午后到老地方,我会在那里等你。】
这时“午后”两个字变成了加大加粗特效。
【我是不会供应你的午饭的,请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赤羽业看到这啧了一声,要是这些消息不是单方面的,他很想给潮田渚回一个表情包。
[短毛猫委屈巴巴.jpg]
【顺带一提,我自认是个勤劳的人。】
【没错……我想表达的是,我家里打扫得很干净,至少不会出现那么明显的泥点。】
【好心提醒一句,偷窥他人是违法的。】
【为了我们能够继续友好和谐的合作,请停止这种行为。】
【From 潮田渚】
赤羽业拿着移动终端的手猛地收紧,甚至于在外壳上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他盯着屏幕,仿佛要将这块贴了X化膜的超薄光纤防弹液晶宽屏显示屏瞪出两个窟窿。
超薄光纤防弹液晶宽屏显示屏:……我招谁惹谁了=L=
不过看到赤羽业的表情后,【字数太多此处省略】显示屏觉得自己还是做一个安静的美光屏比较好。
此时,赤羽业露着极其危险的笑意,病态的弧度令人不寒而栗。
“潮田渚……”
“潮田,渚。”
他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狮子对待爪下那只竖着长耳朵瞪着眼睛的兔子,兽瞳中闪烁着肉食者玩弄猎物的恶劣光芒。
如果光芒有名字,那一定是——
搞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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